第十章

张有德送了洛骁回来时,闻人久正在屋内随意地翻着书,见人进来了,却也未抬眼,只是问道:“今日孤外出之时,可有谁入到孤这东宫来?”

“日间七皇子曾来了一次,说是要同殿下一同去皇后那里赏花的。只是奴才推说殿下身体抱恙,便给阻了。”张有德走上前,道,“只不过殿下今日在外奔波了一日,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无碍。”闻人久淡淡地道了一声,只是看着书,许久缓缓抬头,带着几分审视地看着他问道,“张公公,孤记着你的祖籍仿佛是在榴州那边的?”

“榴州乌木县。”张有德替闻人久拿来了换用的亵衣,感叹道,“时间过得太久,我都快要忘记了,难为殿下还记着。”

闻人久将手中的书放下了,站起身,伸直双臂任由张有德替他更衣:“榴州离这帝京算上来也有不短的路罢?那孤问你,当初你又何为会想要入宫?”

张有德微微一怔,而后仔细地替闻人久将衣服的暗扣都系好了,笑着道:“殿下怎么好端端的问起了这个?”

闻人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因为穷困?”

张有德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最后的带子束好了,退到一侧,道:“奴才在家中行二,四岁那年,榴州连着周边的三个州一齐大旱,许多庄家田地收成都不好。不过,若只是这样也能指望下一年,但是没想到,这一旱就是整整旱了三年。老天不给粮食,人都没法活,那几年可真是饿死了不少人,尸体堆一堆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惨烈至此,先帝竟也没有拨款赈灾?”闻人久站了一会儿,指尖轻轻按住了圆木桌上摆着的那本《帝王策》,长长的睫一抬,一双黑沉的眸子泛着冷冷的光,“也不怕难民暴乱?”

“先帝当政的最后两年荒淫无度,对政事漠不关心,他甚至都不知道榴州的灾情,又何谈拨款赈灾?”张有德笑着摇了摇头,“再来后来,新帝登基,税负不减反倒是又加了一成,在榴州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所以家里只得送了奴才入了宫来。”

闻人久微垂了眼帘道:“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呆的久了,固步自封,竟不知晓,如今的大乾,暮气竟已经这么重了。”

“殿下?”张有德有些疑惑地唤了一声闻人久,迟疑道,“殿下今日怎么……”

“没什么,不过是见到了一些处于皇家之中从未见过的东西罢了。”闻人久将帕子浸湿擦了擦脸,“你说,孤那些对于皇位一直野心勃勃的兄弟们,他们可曾知道一碗米粥要多少银钱?可曾知道一家一年所交杂税几何?可曾真的想过登上那个位置后,要为这大乾千千万万的子民做些什么?”

“殿、殿下。”张有德嘴唇轻轻开合了几下,看着闻人久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洛骁。洛子清……洛子清呵。”闻人久将帕子丢给张有德,略被打湿的发紧紧贴在苍白的脸侧,纤长的睫半垂下来,艳色的唇似笑非笑弯着,眼角眉梢染上一份妖异的媚色,却尖锐迫人得让人难以直视。

“这个平津世子,也确实是比孤想象的有趣多了。”

这大约是张有德第一次见到向来眼高于顶的闻人久对某一个人给予这么高的赞扬,心中对于洛骁倒是益发好奇了起来。收了擦脸的帕子,又出去端了一盆水服侍着闻人久洗了脚,正待退下去,视线却无意间略过了放在台上的一个小小的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