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王敦闻甘卓起兵,大惧。卓兄子卬为敦参军,敦使卬归卓曰:“君此自是臣节,不相责也。吾家计急,不得不尔。想便旋军襄阳,当更结好。”卓虽慕忠义,性多疑少决,军于猪口,欲待诸方同出军,稽留累旬不前。敦既得建康。乃遣台使以驺虞幡驻卓军。卓闻周顗、戴渊死,流涕谓卬曰:“吾之所忧,正为今日。且使圣上元吉,太子无恙,吾临敦上流,亦未敢遽危社稷。适吾径据武昌,敦势逼,必劫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不如还襄阳,更思后图。”即命旋军。都尉秦康与乐道融说卓曰:“今分兵断彭泽,使敦上下不得相赴,其众自然离散,可一战擒也。将军起义兵而中止,窃为将军不取。且将军之下,士卒各求其利,欲求西还,亦恐不可得也。”卓不从。道融昼夜泣谏,卓不听;道融忧愤而卒。卓性本宽和,忽更强塞,径还襄阳,意气骚扰,举动失常,识者知其将死矣。

王敦以西阳王羕为太宰,加王导尚书令,王弇为荆州刺史;改易百官及诸军镇,转徙黜免者以百数;或朝行暮改,惟意所欲。敦将还武昌,谢鲲言于敦曰:“公至都以来,称疾不朝,是以虽建勋而人心实有未达。今若朝天子,使君臣释然,则物情皆悦服矣。”敦曰:“君能保无变乎?”对曰:“鲲近日入觐,主上侧席,迟得见公,宫省穆然,必无虞也。公若入朝,鲲请侍从。”敦勃然曰:“正复杀君等数百人,亦复何损于时!”竟不朝而去。夏,四月,敦还武昌。初,宜都内史天门周级闻谯王承起兵,使其兄子该潜诣长沙,申款于承。魏乿等攻湘州急,承遣该及从事邵陵周崎间出求救,皆为逻者所得。又使崎语城中,称大将军已克建康,甘卓还襄阳,外援理绝。崎伪许之,既至城下,大呼曰:“援兵寻至,努力坚守!”乿杀之。乿考该至死,竟不言其故,周级由是获免。

乿等攻战日逼,敦又送所得台中人书疏,令乿射以示承。城中知朝廷不守,莫不怅惋。相持且百日,刘翼战死,士卒死伤相枕。癸巳,乿拔长沙,承等皆被执。乿将杀虞悝,子弟对之号泣。悝曰:“人生会当有死,今阖门为忠义之鬼,亦复何恨!”

乿以槛车载承及易雄送武昌,佐吏皆奔散,惟主簿桓雄、西曹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毁服为僮,从承,不离左右。乿见桓雄姿貌举止非凡人,惮而杀之。韩阶、武延执志愈固。荆州刺史王弇承敦旨,杀承于道中,阶、延送承丧至都,葬之而去。易雄至武昌,意气忼慨,曾无惧容。敦遣人以檄示雄而数之,雄曰:“此实有之,惜雄位微力弱,不能救国难耳。今日之死,固所愿也!”敦惮其辞正,释之,遣就舍。众人皆贺之,雄笑曰:“吾安得生!”既而敦遣人潜杀之。

魏乿求邓骞甚急,乡人皆为之惧,骞笑曰:“此欲用我耳,彼新得州,多杀忠良,故求我以厌人望也。”乃往诣乿。乿喜曰:“君,古之解扬也。”以为别驾。

诏以陶侃领湘州刺史;王敦上侃复还广州,加散骑常侍。

甲午,前赵羊后卒,谥曰献文。

甘卓家人皆劝卓备王敦,卓不从,悉散兵佃作,闻谏,辄怒。襄阳太守周虑密承敦意,诈言湖中多鱼,劝卓遣左右悉出捕鱼。五月,乙亥,虑引兵袭卓于寝室,杀之,传首于敦,并杀其诸子。敦以从事中郎周抚督沔北诸军事,代卓镇沔中。抚,访之子也。

敦既得志,暴慢滋甚,四方贡献多入其府,将相岳牧皆出其门。以沈充、钱凤为谋主,唯二人之言是从,所谮无不死者。以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恒、谢雍为爪牙。充等并凶险骄恣,大起营府,侵人田宅,剽掠市道,识者咸知其将败焉。

秋,七月,后赵中山公虎拔泰山,执徐龛送襄国;后赵王勒盛之以囊,于百尺楼上扑杀之,命王伏都等妻子刳而食之,坑其降卒三千人。

兖州刺史郗鉴在邹山三年,有众数万。战争不息,百姓饥馑,掘野鼠、蛰燕而食之,为后赵所逼,退屯合肥。尚书右仆射纪瞻,以鉴雅望清德,宜从容台阁,上疏请征之;乃征拜尚书。徐、兖间诸坞多降于后赵,后赵置守宰以抚之。

王敦自领宁、益二州都督。

冬,十月,己丑,荆州刺史武陵康侯王弇卒。王敦以下邳内史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镇淮阴;卫将军王含都督沔南诸军事,领荆州刺史;武昌太守丹杨王谅为交州刺史。使谅收交州刺史脩湛、新昌太守梁硕杀之。谅诱湛。斩之。硕举兵围谅于龙编。

祖逖既卒,后越屡寇河南,拔襄城、城父,围谯。豫州刺史祖约不能御,退屯寿春。后赵遂取陈留,梁、郑之间复骚然矣。

十一月,以临颖元公荀组为太尉;辛酉,薨。

罢司徒,并丞相府。王敦以司徒官属为留府。

帝忧愤成疾,闰月,己丑,崩。司空王导受遣诏辅政。帝恭俭有馀而明断不足,故大业未复而祸乱内兴。庚寅,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尊所生母荀氏为建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