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棋笑道:“主子这下子可真是转了性了,从前主子可是顶顶不爱这些鲜艳的颜色,总爱穿素淡的衣裳。”。

武宁抬眼望了一眼她,见珠棋笑得两只眼眯成了一条缝,心里想着:原来从前的这位“武格格”走的是“淡扫峨眉淡着衣”的风格。

珠棋连连点头道:“主子到底年轻,又是这样花一样的人才,要奴才说啊,偏是这花一样的颜色才衬托得出来!”,说着将那粉色旗装铺展开来,又转身走到门口,打起帘子对着外面肃色斥道:“你们几个,还不进来伺候主子更衣!”

几个宫女快步走了进来,低着头各自站开,正要帮武宁解衣,武宁笑道:“且不急,都抬起头来。”。

她声音不大,然而话语中自有一股威严,那几个宫女听了这话,一个个抬起头来,然而为着规矩,眼光不能和主子对视,于是便还是视线向下。

武宁见其中一个宫女容色清丽,一双剪水瞳子黑白分明,极为清澈,虽身着仆役服装,然而周身自有一股书卷气,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那宫女亦有所察觉,微微低头。

福晋院子里的领头太监陈德诺正在院门口低声训斥两个小太监,那两个小太监不知犯了什么过错,一人脸上一道红通通的巴掌痕迹,显然是刚刚被陈德诺打过巴掌,肿的老高,几乎从皮下发出亮光来。其中一个鼻子下挂了一条透明鼻涕,不知是哭的还是被冷风吹的,哭丧着脸缩了脖子,一副涕唾腤臢的狼狈形容。

陈德诺一抬眼瞥见武宁一行人过来,先是一怔,随即不紧不慢地甩了袖子,声音平平板板地道:“给武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武宁打量了他几眼,点头笑容可掬道:“不用多礼,起来吧。”。

陈德诺听她这么说,抬头飞快地瞄了她一眼,随即极快地敛去了目光中的惊异之色。

武宁并未看向他,只向陈德诺身后那重重院落放出目光,陈德诺起了身道:“奴才这就去通传。”。

福晋乌拉那拉氏居住的正院足足有十几个房间,东侧两个房间被从中间打通,成了一间书房,一条花木小路正对着书房大门,书房门前站着两个宫女,见武宁来了,立刻行礼,却因福晋正在作画,便没敢出声惊扰。

其中一个高个儿宫女轻手轻脚替武宁挑起了帘子,武宁刚一走进去,便觉得一股烟雾缭绕,险些被熏了出来,原来这屋子里墙角竟设了四个小小的檀香炉子。

乌拉那拉氏便在这一片烟雾缭绕中站着,简直犹如宝相庄严的神像一般。在她身后站了一个大宫女,一个大嬷嬷,见了她进来,矮身一蹲,行了个万福,武宁把眼光投向书桌前的福晋。

乌拉那拉氏个个子高矮适宜,一身深红色旗装,边绣金线在灯下隐隐流光,她像不知道武宁进屋一样,仍旧俯身画着一幅金碧山水图。

那案上放了十数个碟子,离她最近的两三个碟子里是石靑、群靑、金粉等颜料,颜色绚烂、满目生辉。笔下山石上纹路细晰、历历如生。

大嬷嬷半垂了眼,冷眼旁观,等着这位庶福晋武氏下不了台的尴尬。

武宁挺直了腰背,稳稳地又上前一小步,一个深蹲万福,朗声道:“武宁给福晋请安。”。

姿态落落大方,声音恳切谦恭。

悬在半空中的笔尖轻轻一抖,洒了几点群靑在画纸上。

乌拉那拉氏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将画笔就手搁在那母子猫笔架上,抬头望向武宁,淡笑道:“武妹妹回来了?坐吧。”。

边上一个宫女轻手轻脚搬来了绣墩,武宁被珠棋和清明扶着坐下,见那搬绣墩的宫女手上也残留着些颜料金粉,灯光下光华流转。

福晋一起身,一屋子静谧的空气都流动了起来。

领头宫女朔雪出去喊着下面人打水来给福晋净手,嬷嬷扶着福晋坐在了椅子上。

武宁略略低了头,笑道:“原不该扰了福晋的雅兴,只是武宁刚刚回府,想着还是该向福晋这里来一趟。”。

说到这里,边上宫女奉上茶来,珠棋接了,在手心中试了试温度,才双手奉上给武宁。

福晋听了武宁的话,脸上微微绽出一点笑意来,同时不动声色地抬眼打量着她,见她神色情态都似换了一个人,心里略感惊诧,也并未多想。

宫女给福晋送上洗手盆来,跪在地毯上双手高举过头顶。

洗手盆是梅花寒月雕工的铜盆,清水中浮着一些中药叶片,水温蒸腾,便泛出一股子温润药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