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6月)

自从老裴的小儿子被崔厂长被抓进局子里之后,纺织厂上下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纺织厂建厂几十年了,许多老员工早就“以厂为家”、“公私不分”惯了,厂里的东西,但凡不是特别值钱的,往家里随便拿也是常有的事,却从来没有哪个员工受到过严肃处理。

如今,老裴家的小儿子一被抓,一时间人人自危,都害怕崔厂长一言不合就翻旧账。

随着裴西临被关在局子里时间越来越长,舆论渐渐变味,很多人开始觉得崔厂长对老员工太不够意思,甚至有苛待老员工家属嫌疑。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误拿了点破木头,居然还把孩子整到局子里了好些天。

大家对崔厂长的不满情绪越演越烈,一时间甚嚣尘上,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崔厂长的耳朵里。

崔厂长是个精明人,他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肯定会有损他的威信,他决定召开一次员工大会来“拨乱反正”,好好给这些是非不分的群众上上课。

“拨乱反正”的主角当然是老裴的小儿子裴西临,崔厂长心里的盘算是,如果裴西临能在员工大会上亲自承认错误,让大家知道错的是他,而自己却是宽宏大量,给予了这个迷途少年了改过自新的机会,舆论自然会开始偏向自己。

但这有个技术层面的问题——裴西临毕竟只是个家属啊,又不是厂子的员工,他虽然是厂长,却没权要求家属做什么。

崔厂长首先想到了找老裴来,想先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老裴人虽然本分老实,却是个硬骨头,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儿子来员工大会上承认错误。自从这次的事情发生,崔厂长明显感觉到老裴对自己的态度变了,表面上虽然还是毕恭毕敬的,心里却肯定很是不满,竟然对自己的指令不为所动。崔厂长虽然郁闷,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老裴还比他大几岁,又是厂子里的老员工,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重。

他又找来裴东升。

裴东升是个见风使舵的油头儿,他先是表达了一番弟弟在这件事情上的委屈,说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年轻轻轻的就进了局子,面儿上无论如何也过不去,更不用说在员工大会上公然做检讨了。但最后裴东升还是说回去试试,看孩子是什么个态度。

裴东升回家一问,全家人都跳起来反对,尤其是冯笑笑说什么都不同意,她说:“这事儿虽然一开始是小西不对,可他进了这么些天局子,该受的教训都受过了,凭什么还去员工大会上受屈辱。”

裴西临只是默默在角落不发言,他自从从局子里出来,话就少了很多,永远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调的躲在角落一言不发。

裴东升说:“小西不过就是去做个检讨,表达一下悔意,我和爸以后还是要去厂子里上班的,他若是不肯去,把崔厂长得罪了,以后我和爸还怎么做人。”

老裴说:“该怎么做怎么做,你别扯上我,我是去给国家劳动的,又不是给他老崔打工,他是地主啊还是资本家,我又不是他家的长工?”

“小西,你怎么说?”裴东升见老爹还生着气,试探性的问裴西临。

“我……我不想去……”

冯笑笑又说:“哪条法律规定小西必须要去员工大会上作检讨啊?公安局都把他放出来了,他不作检讨又能怎么着?崔厂长还能把他又关回去不成。”

裴东升:“月珍,你脾气什么时候也变那么大了,咱家跟他们领导硬碰硬有什么好处?能占到什么便宜?你还嫌吃亏吃的少了?1000块钱的教训你不记得了。”

他不提这1000块钱还好,一提冯笑笑更来气。本来准备带着全家致富奔小康,好好的家里却欠了一屁股债,她实在窝火。

不过冷静下来,大舅说的话确实也有几分道理。她好心好意的想帮小舅舅改变命运,没想到因为一时嘴上逞英雄,却给小舅舅带来更大的厄运,差点害裴西临未成年就进了局子,也不禁觉得这事儿自己理亏。于是冯笑笑口气软下来,说:“去作检讨可以,但是想说什么要让我们自己决定,不能念他们的稿子。”

“这……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裴东升说。

冯笑笑忽然计上心头,心情愉悦的答应了。